2020年7月22日星期三美東時間5:01,《紐約時報》評論版發(fā)表饒毅評論文章:新冠去世的叔叔和肺科醫(yī)生的父親。新冠去世的叔叔和肺科醫(yī)生的父親
中文的8因其音似 “發(fā)” 而被視為幸運的數字、444似 “死” 為壞數字, 520 似 “我愛你”。向來討厭迷信的我,非常難過地于5月20日下午4:44分收到微信:紐約皇后區(qū)的叔叔厚華(Eric)逝于新冠病毒,他74歲。厚華是藥劑師,很可能從取藥的病人傳來。三月感染后,他病了兩個多月,曾用呼吸機,但最后十天被認為不可治愈后,呼吸機用于救助其他病人。我家與醫(yī)藥關系不淺,我自己現在北京任職有19個附屬醫(yī)院的醫(yī)科大學。我學醫(yī)是因為我有肺科醫(yī)生的父親。父親學醫(yī)是因為他13歲時,他的母親因簡單的感染而去世。父親沒有預料到,比自己年輕15歲的弟弟逝于自己專科的疾病(呼吸系統(tǒng)疾?。?/span>。父親和厚華第一次分開是1947年。父親那年17歲,留在江西南昌繼續(xù)學業(yè),兩歲的厚華、其他弟弟和一個姐姐與其父母從上海渡臺灣。二戰(zhàn)后,臺灣在被日占據50年后回歸祖國,有較多工作機會。父親在南昌完成醫(yī)學教育、其后還在上海隨最好的肺科醫(yī)生獲得研究生教育。但1960年代的文革使他下放到縣城、最后到僅他一個醫(yī)生的村莊。1972年,父親到南昌一個主要醫(yī)院工作。1970年代中期,祖父經由斐濟用一個信封含了兩封信寄到父親以前工作過的一個醫(yī)院,外面那封信寫:敬啟者:犬子饒緯華曾在貴院工作,后去農村,能否轉此信給他。里面那封是祖父致父親的信。居然真轉到了我父親。那時我已十幾歲,現在還記得祖父的用詞和父親讀信時淚流滿面的情形。厚華是我家第一位美國公民,他于1970年代后期到舊金山,被美國的發(fā)達所吸引,與他成長的臺灣有天壤之別。1982年,分離35年后的厚華與我父親兄弟倆重逢。父親在舊金山加州大學(UCSF)醫(yī)學院心血管研究所進修一年,跟Norman Staub博士做肺水腫的動物實驗,后在舊金山總醫(yī)院隨呼吸病和重癥醫(yī)學的權威John Murray博士見習臨床和ICU數月。1980年代初期,中國和美國的差別巨大。父親一直非常感謝UCSF給他的培訓、美國人民對他的善良和慷慨。回南昌后,父親建立了全省第一個、全國較早的ICU之一。他還建立了分子醫(yī)學研究所,是中國最早的之一、如果不是第一的話。1985年,我跟隨父親和叔叔們(那時叔叔Tim/興華也移民加州)的腳步,到UCSF念研究生。幾年后我弟弟也赴美留學。1990年代,蘇聯(lián)模式坍塌,美國似乎是唯一留存的模式。在美國留學后計劃長期在美國生活和工作,所以我申請了美國公民,于2000年獲得。子女在美國出生。但發(fā)生了9/11事件,美國出現了邪惡的軸線:Dick Chenney(副總統(tǒng))-Paul Wolfowitz(國防次長)-David Addington(副總統(tǒng)法律顧問)-John Yoo(司法部律師/“虐待備忘”作者)。這些人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任意作為,將他們的法律(其實是不合適的法律、不符合法治)強加于伊拉克、Guantánamo灣基地和其他地方。太多美國人也并不反對。那一時期對我來說證明美國不是很多人以前認為的民主燈塔。在芝加哥時我開始探討如何放棄美國國籍,2007年回中國之后再繼續(xù),到2011年完成。這一決定為其后的事件所驗證是對的,川普當選總統(tǒng)和川普主義是9/11開始的變化之自然擴展。至2005年他于75歲退休前,父親治療了很多呼吸病和ICU的病人。SARS在父親退休前的2002-2003年發(fā)生,他預計SARS或類似的病毒還會發(fā)生。我和父親還在爭論此次新冠病毒算不算證明了其預計。新冠病毒流行后,父親經常給我寄如何治療新冠肺炎的建議,讓我轉給其他醫(yī)生,包括此次協(xié)調早些時候流行中心武漢抗疫的醫(yī)學領袖。我們家在武漢有12位親戚、大部分是母親家的,紐約有6位親戚、大部分是父親家的。在武漢的親戚皆安然無恙,而紐約的厚華去世——去世于當今世界軍事上最強大、經濟上最富裕、醫(yī)學上最先進的國家。美國有兩個月甚至更多時間可以汲取中國的新冠病毒流行經驗,本可以做更多努力降低感染率和病死率。父親很難接受弟弟去世的部分原因是認為自己就可以救助弟弟——厚華如果在中國也許就被治愈了。當新冠在美國和一些國家繼續(xù)兇猛地流行、在中國偶有小發(fā),美國和中國并不在合作,而在競爭尋找疫苗和其他治療方式。在他一生大部分時間,父親的家庭被政治人物的決定而分離。很長時間,美國是更好的生活之地——如果有幸可以選擇的話。現在,父親和叔叔再度分離。這次的結果不能說美國好。作者饒毅為中國北京首都醫(yī)科大學校長、北京大學講席教授、北京腦科學中心主任。2)舊金山總醫(yī)院后因Priscilla Chan-Zuckerberg做過實習醫(yī)生、并捐款后改稱“Zuckerberg舊金山總醫(yī)院和創(chuàng)傷中心”。3)今年三月,退休多年的Murray博士在巴黎逝于新冠病毒。4)關塔那摩灣的法律問題對我個人影響較大,美國占領的古巴領土,美國在小布什時期決定美國和古巴的法律都不適用于關塔那摩灣,這是明顯的強權,違反基本國際法和人類基本原則。奧巴馬競選時期號稱要關、上任后沒有關閉,持續(xù)至今。英文鏈接:
https://www.nytimes.com/2020/07/22/opinion/coronavirus-china-us.html
注:《紐約時報》規(guī)定數字小于10用英文如six,大于10用阿拉伯數字如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