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術評議”韓春雨，我們能“靜候”結果嗎
撰文 | 李晗冰（《知識分子》特約作者）
責編 | 李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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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科技大學發(fā)布聲明啟動“學術評議”韓春雨研究成果已經過去了一周，至今未見任何動靜。
8月3日，河北科技大學在其官網發(fā)布的“聲明”稱：
“韓春雨團隊同意按學校安排選擇一家第三方實驗室，在同行專家支持下開展實驗，驗證NgAgo-gDNA基因編輯的有效性，并將實驗結果公布，以回應社會關切。
鑒于該論文已撤稿，學校決定啟動對韓春雨該項研究成果的學術評議及相關程序。”
看到這里，人們似乎可以松一口氣、“靜候結果”了。
且慢。
盡管我們不知道河北科技大學何時、怎樣“學術評議”韓春雨的研究成果，也不知道啟動什么“相關程序”，但“鑒往可以知來”，大致梳理韓春雨事件發(fā)生至今韓春雨本人及河北科技大學的所言所行，善意的人們似乎還不能“靜候結果”。
原因有三。
第一，韓春雨的表現(xiàn)毫無“誠信”可言。
誠信是科研的生命線，也是一個科研人員起碼的應有品質。但是，反觀迄今為止韓春雨的表現(xiàn)，一點兒都不“誠信”。面對一浪高過一浪的國內外同行質疑，自稱“愿意按照正規(guī)的學術規(guī)范回應質疑”的韓春雨出爾反爾、自相矛盾：他多次堅稱“論文發(fā)表之前按要求重復過實驗，論文發(fā)表后也重復過”，同時又不愿意公開原始數(shù)據(jù)、自證清白：“我為什么要自證清白，自己有病嗎？”；他認為不能重復的實驗室“80%是因為實驗被污染，剩下的是實驗者的操作技術不過關”，但又不愿意去其他實驗室指導，認為“不太現(xiàn)實”；他多次說已有多家實驗室重復出他的實驗結果，但又不公開實驗室的名稱；他先是信誓旦旦“他們要是愿意實名出來，我們就讓重復實驗成功的人實名出來”，但當魏文勝等13位科學家實名公開“不能重復”后，他又自食其言，并稱：不公布聲稱可重復者的名單是“保護他們也保護自己”——他們倒成了可憐兮兮的受害者了！
關于撤稿的原因，《自然—生物技術》的社論雖然長篇累牘、措辭委婉，但意思再明確不過：事情已經過去一年多，我們給你的時間夠長了，不能重復韓春雨論文結果的實驗室拿出的證據(jù)非常確鑿，而當初曾報告說初步成功重復出實驗結果的獨立研究小組不能自圓其說，韓春雨及同事提供的最新數(shù)據(jù)不能證明其初始發(fā)現(xiàn)。一言以蔽之：韓春雨的論文結果不是真的。
正因為如此，《自然—生物技術》的社論采用了這樣的標題：是該數(shù)據(jù)說話的時候了。說得直白一點，就是：別再忽悠了，請拿出原始數(shù)據(jù)來！
而韓春雨在撤稿聲明中，不但不思己過，還把撤稿歸罪于“科研界一直無法根據(jù)我們論文提供的實驗方案重復出論文圖4所示的關鍵結果”。不僅如此，他還繼續(xù)忽悠：“不過，我們會繼續(xù)調查該研究缺乏可重復性的原因，以提供一個優(yōu)化的實驗方案。”
“言而無信，不知其可”——韓春雨還值得信任嗎？
第二，河北科技大學壓根兒就沒把科學當回事兒，他們滿腦子想的是“學校的建設與發(fā)展”。
面對從私下到公開、從個別到集體、從國內到國外的科技同行的質疑，河北科技大學是怎么做的呢？
請看——
2016年7月7日，河北科技大學發(fā)布公示，擬推薦韓春雨為2016年度“長江學者獎勵計劃”人選候選人。
7月13日，韓春雨當選為河北省科協(xié)副主席。
8月18日，韓春雨獲評“美麗河北·最美教師”榮譽稱號。
9月6日，在韓春雨備受國內外多個實驗室無法重復其實驗結果的巨大爭議聲中，河北科技大學非但沒有兌現(xiàn)一個月前“公開驗證”的結果，孫鶴旭校長還在新生開學典禮上為韓春雨點贊：“（學校）擁有一批在教學上認真負責、在科研上勇于創(chuàng)新的教師隊伍，特別是一批像韓春雨一樣的年輕老師?！?/span>
9月30日，河北科技大學推薦韓春雨為“萬人計劃”“中青年科技創(chuàng)新領軍人才”……
不難看出，對國內外科學同行的質疑，河北科技大學根本就沒當回事兒，你們說你們的，我們該干啥干啥。他們無視科技界的質疑和社會公眾的關切，一拖二賴三狡辯，千方百計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其目的無非是：想方設法保住韓春雨這棵搖錢樹，并借此要錢要項目，加快推進“學校的建設與發(fā)展”。
道不同不相為謀——讓一心謀求“學校健身與發(fā)展”大計的河北科技大學“學術評議”韓春雨，與緣木求魚何異？
第三，韓春雨和河北科技大學已成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利益共同體”——利益捆綁之下，何求真相？
截至目前，河北科技大學已如愿以償：2016年8月31日，河北省發(fā)改委批復同意投資2.24億建設河北科大基因編輯研究中心；9月初，韓春雨從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拿到100萬科學基金，進行“NgAgo-gDNA基因編輯技術的完善與應用探究”；11月16日，河北科技大學基因編輯技術研究中心與諾維信公司簽署合作協(xié)議……
如今，不僅韓春雨名利雙收，河北科技大學也借韓春雨這棵搖錢樹獲得了巨大的資金和項目支持——兩者已成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利益共同體”。毫無懸念的是，一旦調查證明韓春雨論文造假，無論是他本人還是河北科技大學，都將“竹籃打水一場空”——把好不容易吞下去的肥肉吐出來，他們情愿嗎？
論文被撤，“學術評議”的結果無非兩種：無心犯錯和有意造假。要知道，無心犯錯還是有意造假的性質截然不同，其結果也是天壤之別。更何況，無心犯錯和有意造假之間有很大的操控空間，除非秉公斷案，否則很容易得出違背事實的結論。
是保住既得利益還是查明科學真相？是實事求是、據(jù)實處置還是上下其手、抱團取暖？你懂的。
況且，河北科技大學是否有能力展開負責任的“評議”，也是個大大的“？”。
更值得警惕的是，繼8月3日河北科技大官網在發(fā)布第一份聲明后不久，韓春雨所在的河北科技大學生物科學與工程學院，又以“基因編輯技術研究中心韓春雨研究團隊”的名義，別有用心地發(fā)布了一份“特此聲明”。這份內容更“豐富”的“特此聲明”，除了重復“主動將該論文撤回”和同意“驗證”，還增添了“新內容”——韓春雨團隊一直在進行深入的實驗研究工作。在近期的實驗中已經發(fā)現(xiàn)，將ssDNA guide 成功導入細胞以結合NgAgo是NgAgo進行有效基因編輯的關鍵。在滿足一些關鍵條件的情況下，NgAgo-gDNA系統(tǒng)可以進行有效的基因編輯。
不僅如此，韓春雨還一反常態(tài)，破天荒地對“社會各界”和“專家學者”示好：對論文發(fā)表以來社會各界給予的關切、鼓勵和支持，我們表示衷心感謝！對積極關注論文相關工作，并提出學術質疑和批評意見，促進NgAgo-gDNA基因編輯技術不斷進步和完善的專家學者，深表敬意！
其實，論文被撤后，調查的重點，是能否根據(jù)原始數(shù)據(jù)推導出論文結果；如果不能，就要調查是無心犯錯還是有意造假——根本不是一年之后“在滿足一些關鍵條件的情況下，NgAgo-gDNA系統(tǒng)可以進行有效的基因編輯”。又是“關鍵條件”，又是“衷心感謝”、又是“深表敬意”——韓春雨這份“特此聲明”里賣的什么藥？
有道是“事不過三”。一年多來，科學同行和社會各界已經被韓春雨和河北科技大學忽悠了豈止三回？我們還能相信：與韓春雨“榮辱與共”、滿腦子“學校建設與發(fā)展”、無視科學同行質疑和社會各界關切的河北科技大學，會對出爾反爾的韓春雨做出客觀公正的“學術評議”嗎？
科學允許失誤、寬容失敗、鼓勵探索，但不允許耍賴，更不能寬容造假、鼓勵投機；論文撤稿不可怕，可怕的是撤稿之后還繼續(xù)拖賴、渾水摸魚、編造謊言、掩蓋真相。
韓春雨可以耍賴、河北科技大學可以無視科學尊嚴，但這已不是一個人、一個學校的事。在國際期刊撤稿后，代表國家形象的行政主管部門不能再裝聾作啞、聽之任之、坐視不管了！吃瓜群眾在此強烈呼吁：科技部與教育部盡快成立聯(lián)合調查組，聘請有學術水平和公信力的專家調查韓春雨的原始實驗記錄和數(shù)據(jù)處理過程，監(jiān)督在實驗條件下的重復實驗過程，以還原事實真相，并據(jù)此做出科學的結論和公正的裁處。
唯有如此，才能體現(xiàn)對學術不端的“零容忍”，才能有力震懾學術騙子和投機者，才能維護科學的基本規(guī)范，才能給科學同行和社會公眾一個應有的交代，也才能最終贏得國際同行的尊重。
要知道，韓春雨拖了一年多的“主動撤稿”，根本不是什么“自凈”的結果，而是堅持真理、維護科學誠信的中外科學家不懈努力的結果，是有良心的媒體和渴求真相的社會公眾執(zhí)拗監(jiān)督的結果。
說實在的，不光是我，估計大家對韓春雨事件也都煩得想吐了——但這，不正是某些人盼望已久的結果嗎？
所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制版編輯：斯嘉麗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