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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科學院高能物理研究所研究員張雙南

撰文 | 丁怡（文匯報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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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科學院高能物理研究所二樓的一個小屋子，是張雙南的辦公室——書架上和桌上堆滿了各類天體物理的專業(yè)書籍，墻上的一塊小黑板還留著他與學生討論的涂畫痕跡?；貒?4年里，張雙南稱自己更如魚得水地“繼續(xù)做著在美國開始卻無法完成的天文研究項目”。采訪前，他剛匆忙結(jié)束一場關于中國“天宮二號”空間實驗室的國際會議，“預計今年9月發(fā)射，我們正在商討和瑞士的進一步合作”。

上世紀末，完成粒子物理博士后研究的他轉(zhuǎn)行進入美國太空總署馬歇爾飛行中心進行天體物理研究，并于1994年發(fā)現(xiàn)一個重要的黑洞并且隨后于1997年提出了一個目前廣為使用的測量黑洞自轉(zhuǎn)的方法，引起學界轟動。無論是學術轉(zhuǎn)戰(zhàn)，抑或是此后回國，他都在仰望星空中尋找一種“美”的科學，而兒時的科學家之夢則蛻變?yōu)槿缃竦娜胧雷非?，于腳踏實地中呼喚科學應有的精神。

誤打誤撞入NASA，發(fā)現(xiàn)兩個黑洞

1979年，出生于河南確山縣城的張雙南考入清華大學工程物理系。1984年他進入中國科學院高能物理研究所師從何澤慧和李惕碚攻讀碩士，隨后于1986年到英國南安普頓大學攻讀高能天體物理博士學位。1989年，張雙南再次飛躍大洋，進入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開始粒子物理的博士后研究。

1992年完成博士后研究的張雙南面臨就業(yè)的抉擇，華爾街股票交易所、石油公司、計算機產(chǎn)業(yè)都以高薪吸引著就業(yè)群體。意外的是，導師的一句“我覺得你應該爭取繼續(xù)做學術，天體物理比粒子物理有前途”的勸誡讓告別了三年的領域再次回到了張雙南的生活中。當時的美國，粒子物理領域正值超導超級對撞機（SSC）開始建造，而天體物理領域，康普頓伽瑪射線天文臺剛剛發(fā)射。在導師的建議下，抱著“度個假”的心態(tài)，張雙南帶著家人來到華盛頓參加美國物理學會年會，希望在天體物理會場中找到相關專家。而就在那里，他遇到了NASA的“老板”（后來獲得了邵逸夫獎的J. G. Fishman），“當時并沒有職位招聘，但他還是鼓勵我去看一看”。

“看一看”之后獲得了職位但是并未接觸過相關工作的張雙南來到NASA報到上班，面對的是出門度假的“老板”留下的一張紙條：一個月后我回來，請告訴我你打算做什么。緊鑼密鼓中，他發(fā)明了一種新型圖像處理方法，并以此獲得認可，于1994年借此發(fā)現(xiàn)了著名的銀河系內(nèi)第二個微類星體（產(chǎn)生相對論噴流的黑洞系統(tǒng)）GRO J1655-40，引起學界轟動；隨后他于1997年提出了一個目前廣為使用的測量黑洞自轉(zhuǎn)的方法，再次引起學界轟動。

“美”的科學，不忘人文

從小被父親逼著背古文的張雙南，直言自己是個“不會背東西”的人。雖然自己是個科學家，但他向記者透露“辦公室里放的雖都是專業(yè)書，家中卻都是人文書”。

在許多演講與采訪中，他常常談到對“美”的追求。大學期間某一次，自己和同學一起去承德游玩，路過賣玉米棒子的攤位，一個大媽感嘆：“城里人多傻！放著細米白面不吃，高樓大廈不看，來這里看土堡，吃玉米棒子?！睆堧p南講著故事，笑著說：“每個人的價值觀和經(jīng)歷不同，審美也會有很大差異。”然而美學的書籍并不能回答他的很多疑問。有些學究的他，開始試圖挖掘“美”的科學背后的美學理論。他運用標準的自然科學的研究方法，得到了結(jié)論：“廣義美的判斷法則就是沒缺陷不常見”。

“正是因為每個人眼中的美都不一樣，所以才會沒有普世美，只有多樣美；沒有最美，只有更美。而不是最美，就意味著有缺陷，技術和科學創(chuàng)新便成為必要……社會發(fā)展的動力和科技創(chuàng)新的本質(zhì)，就是對美的追求”，如今的張雙南在國防科技大學給本科一年級新生開設一門研討課，他從天文講到科學史，從哲學講到美學，“學生很喜歡聽”，他欣慰地說道。

對“美”和“多樣性”的追求同樣輻射到了張雙南自己的生活之中，在子女的培養(yǎng)上，他坦言“國內(nèi)讀書的階段很重要，但我也尊重他們自由發(fā)展”。專業(yè)之外，張雙南還是一個業(yè)余詩人，“詩是虛擬現(xiàn)實，詩之‘美’的體現(xiàn)就是在不尋常的意境中忘卻現(xiàn)實的缺憾從而品味現(xiàn)實的沒缺陷”。美國一所常春藤學校物理系教授開設詩歌課獲美國總統(tǒng)獎的消息，也讓網(wǎng)友建議他開設一堂“物理教授的詩歌課”。

中美差距是現(xiàn)實，缺乏科學精神值得深思

2002年，他的碩士導師李惕碚院士希望他回國幫忙發(fā)展空間X射線天文，當時已經(jīng)從NASA到大學建立了研究團隊的張雙南于是回到了國內(nèi)繼續(xù)天文研究?！爸忻纼蓢讲钪鴰资辍保谒磥?，差異并非是學者水平，更多是技術和理念差距。與美國公司承包制不同，中國的工業(yè)界尚無能力承擔最先進的科學儀器設備的制作，只能由實驗室轉(zhuǎn)為承擔，張雙南感慨“我們的科學家更辛苦”。

同時，在美國生活工作多年的他對“diversity”也深有體會。美國的社會體制鼓勵多樣性，提供不斷優(yōu)化和發(fā)現(xiàn)潛力的機會，“只有一種成功的模式，很多人便成功不了，科學家的進步需要發(fā)展空間”，張雙南認為這也是美國吸引全世界人才的重要原因所在。

在《仰望星空如何改變世界？》一文中，他提出：“現(xiàn)代科學和技術是人類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國在這個方面對人類文明的貢獻卻可謂微不足道。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我本人認為中國文化中缺乏基本的科學精神是一個重要原因?！?/p>

一首關于引力波《你是我的糾纏態(tài)》的小詩中，張雙南寫道：“以后，東西相隔就是遠在天邊/因為，時間真的是無法倒流/再無法互動也等不到小雪/溫柔的黑暗請帶走我的一切哀愁”。

眼之所及，筆之所觸，美與科學，互相滋養(yǎng)。而為了科學精神的生根，張雙南從天體研究入地到科學普及，美而理性。

附張雙南詩三首：

本文原載微信公號《文匯講堂》（ID：wenhuijiangtang），略有修訂。原標題為《講堂專訪|張雙南：“溫柔的黑暗請帶走我的一切哀愁”》。